↑杭州青藤茶館。

　　暖春，杭州西湖邊的青藤茶館，我與冼妮娜女士展開第二天的對話，形式很輕鬆，邊吃著各種點心、喝茶，天南地北的聊著。忽然，她問我：「前幾年，有部電視劇《冼星海》，你看了嗎？」

　　「看了，但不是細看，挑幾個片段看，也買了劇本書。」我答。

　　「你覺得拍得如何？」冼女士問，一笑。

　　「嗯……電視劇嘛，以觀眾為導向，很不考究。」我後來一想，不對呀，應該是我訪問她老人家，怎麼換問起我來了？於是我急忙追問：「又不知您對這齣戲的看法呢？」

　　「亂演一通！把我父親在巴黎時的樣子演成了公子哥兒，成天談戀愛。你想，一個中國窮學生，在法國打工掙錢還要學習，哪有時間天天談戀愛？」冼女士語氣提高了些。

　　確實，這部電視劇是很不切實際的，包括劇末演出〈黃河大合唱〉，畫面上的簡陋樂隊竟然發出交響樂團的聲音，還有宣傳造勢時刻意強調的愛情橋段，無疑只是拿著名作曲家，行使低級的大眾娛樂消費而已，別說冼星海，在當今中國電視劇的環境裡，雍正與他的兄弟們也是成天談戀愛。另外，編劇對冼家後代的默視失禮、自大妄為，也是冼家對此劇不以為然的原因之一。

　　「對的，我認為令尊也不可能那麼外放地談戀愛，他應該很保守。他寫有一首藝術歌曲送給您母親，叫〈妹妹你是水〉，輕柔極了，既隱含著深厚情愫，又不會太難懂，我想這應該很符合令尊的感情觀。」我補充道。冼女士很欣喜，因為聽過〈妹妹你是水〉的人不多，她說自己也很喜歡這首歌，正好帶著一本冼星海手稿影印件，內有此曲，冼女士慷慨讓我閱覽一番：

↑〈妹妹你是水〉手稿。

〈妹妹你是水〉
（應修人作詞、冼星海作曲）
妹妹你是水，
你是清溪裡的水，
無愁地鎮日流，
率真地常是笑，
自然地引我忘了歸路了。
妹妹你是水，
你是溫泉裡的水，
我的心兒他愛游泳，我想撈回來，
燙得我手心痛。
妹妹你是水，
你是荷塘裡的水，
借荷葉做船兒，
借荷梗做篙兒，
妹妹你是水，
我要到荷花深處來。

　　捫心自問，我研讀資料太不細緻，雖長期關注一位作曲家，看過許多文獻材料，但總是聚焦在他哪時期有什麼創作，其社會背景、文化內涵、歷史影響有哪些，試圖想認真從事學術研究，但這種做法現在看來是最不認真的，因為我竟然嚴重忽略這些文獻材料反映出的真實人性。當我這幾天想重新看看冼星海日記中，對黃自追悼會的評價時，才發現原來這前後篇文字，竟然是一段精彩美麗的愛情故事，毋須編劇的畫蛇添足，即能扣人心弦。

　　一些人能知道冼星海有配偶錢韻玲、女兒冼妮娜，但此前此外的種種呢？或許屬於旁門左道，沒人留意。冼星海現存的日記，自一九三七年中寫至一九四０年初，大致是他離開上海前往武漢開始，直到離開延安遠赴異鄉之前結束，自然無法得知他在法國是否瀟灑，也未能驗證左貞觀考察出冼星海與俄籍女子交往的相關情事，但卻能看到，冼星海在遇到真愛錢韻玲前，與劉堅勵重奏的一段不完美戀曲，及之後對「玲」的種種奏鳴。

（〈五線譜裡的情愫〉三之一，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