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樂,此岸同唱

 

【一】

  我就讀國中三年級時,某天假日在家翻閱報紙,見到文化欄目有半版篇幅報導,稱臺北愛樂合唱團演出〈黃河大合唱〉,作為建團四十週年節目。我隨口問了父親:「〈黃河大合唱〉是什麼?好聽嗎?」我父親雲淡風輕地,隨口一說:「嗯……還不錯吧!」

  這句「還不錯吧」,若是再早幾年,是絕對的「政治不正確」!父親還就讀大學時,宿舍內總有幾位香港同學,專門充當「文化跑單幫」,把那時在臺灣視為禁忌、犯罪的「為匪宣傳」出版品,悄悄地帶進「三民主義模範省」。而那時的大學生,為了表現知識進步,也對此類物品好奇,所以,什麼〈白毛女〉、〈智取威虎山〉、〈紅燈記〉,錄音帶、畫報或文庫本書刊,總是見不得光的流傳著,即使有時不一定能得到這些出版品,但中波、調幅電波終究無法全面禁絕,總有辦法滲進部分求學青年的目光裡。不過,在那段白色歲月中,從未有人敢公開對這類文藝作品評價「還不錯吧」!

  也正是因為父親後來這一句簡單短促的評語,開啟了我後來的研究之路。

【二】

  其實,〈黃河〉並非一九四九年後的紅色政權產物,而是在抗日烽火下的愛國樂章,只因為它是在延安寫成,詞曲作者皆是共產黨員,歌詞中又有幾句贊頌「新中國」、「勞動人民」,於是兩岸分治之後,於右岸被禁絕,即使在作曲者冼星海的〈創作雜記〉中,說:「我還要加倍努力,把自己的精力、把自己的心血貢獻給中華民國的偉大民族」。造化弄人,左岸文革浩劫時,四人幫反而認為此作品有「美化國統區」之嫌,於是也不准演唱全曲,有了掐頭去尾改身換面的鋼琴協奏曲……

  這些知識,是我知曉這部鉅作「還不錯」之後,心血來潮跑到距家兩百公尺的古典唱片行,買到一張〈黃河〉CD,經過很多年的蒐集、閱讀、聆聽、研究,所瞭解到的細節。總之那麼碰巧,在那一時間裡,除〈黃河〉以外,還從廣播文藝節目裡認識樣板戲,並託請赴南京探親的同學幫我找來VCD,才驚覺原來華人還有過這麼具特色的文藝發展過程。雖然我生於解嚴安定時期,但在小學也乘上愛國教育的末班車,當時把來自「匪區」的光碟送入電腦後,喇叭播出高亢有力的「毛主席語錄」,還是把我嚇了一大跳!

  〈黃河〉與樣板戲這類作品,讓我知道原來近現代中國人,能夠創作出許多具有本土特色的嚴肅音樂,且兼顧大眾品味、容易被聽者接受,這領域是以往課堂上從未接觸的一塊盲區。於是,接觸這類作品,重新開啟我對音樂的愛好,這是我自小學四年級半途而廢棄學鋼琴後,又一次對學習藝術,而且完全出於主動、自願。

  樣板戲太敏感,且那時的資料很不好找,於是我把心力放在蒐集〈黃河〉的相關文獻上。我曾經很天真的以為,就讀高中附近YAMAHA樂器行陳列的譜架上,會有這部抗戰名作的樂譜,想不到店員似懂非懂地說:「啊?〈黃河〉呀?老作品了吧,還有樂譜傳下來嗎?」講得一副我是來考古、尋寶的。殊不知櫃上販售的貝多芬、莫扎特,還比較老一些!好不容易,經過樂器行協助,層層聯繫之下,訂購到一本出版細節不明、也無版權頁的〈黃河大合唱〉鋼琴伴奏樂譜,供我初步哼唱玩賞。

  可讀譜過程中,越來越不對勁兒,怎麼好像每個小節的節拍、用調或伴奏織體,都不大一樣呢?該不會這玩意兒還有盜版書吧!經過幾年,找到文建會出版的《抗戰歌曲選集》,其中也收錄這部作品的簡譜,一比對之下,發現問題越挖越多,恐怕已不是我一名玩票高中生可以理解的。

  在我高三畢業前,臺北一家音樂書店進口了《冼星海全集》其中一冊,就收錄〈黃河大合唱〉的兩種版本總譜,但此時我已知道,這僅是這部音樂作品版本問題的冰山一角,於是拜託書店幫我找此套書的其它冊,在經過一個月的等待後,陸續有三冊運抵臺北,店家以找不到公式的人民幣乘以數倍金額作為售價,賣予了我,雖然感覺是個負擔,但在當時的情境下,只好接受。從這時起,我開始展開業餘〈黃河大合唱〉的版本研究工作。

  但這《全集》依然不全,是個遺憾。剛上大學時,我透過網際網路,找到深圳一間專門從事跨境運輸的公司,他們萬事皆包,我心想:幹不了那種走私軍火、盜賣國寶的大生意,買幾本書總行吧?當時還很流行MSN,於是同業務員小陳聯繫,請他幫我到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找書。據他說,我所缺的那六冊,已經是「倉底庫存」了,所以還有些破頁、污損。但這並不妨害我的查閱實用,即便運輸費用甚至大於書費,我還是引頸期盼這批文獻乘緩慢海運而來。雖說只是買書,但還是如走私一樣「刺激」,得層層轉關、匯款給臺北接頭人,再核對賬目,完成交易。

  才沒幾年光景,現在也沒人這麼買大陸書了,在大型網店下單、VISA一刷,若五天內到不了貨,還可以投訴呢!

【三】

  不只臺北愛樂,有越來越多的團體公演〈黃河大合唱〉,其中包括國防部示範樂隊、三軍院校合唱團……在大學四年中,若獲得演出資訊,且時間得空,不論遠近,通常都會一聽為快,此行徑還被教授中國思想史的老師批評「瘋也應該有個程度」!

  大三時,有一位在網上認識的愛樂同好,告訴我廣州番禺設立一間「冼星海紀念館」,認為我可以去看看。知道消息時,暑假的大陸自助旅行已計畫完畢,但我還是花費兩個晚上,研究怎麼在北京玩樂之後,繞路到廣州一探究竟。後來東改西換,多了一趟自天津飛往廣州的航班,頭一回踏進嶺南土地,考察詳情。

  雖然是飛往廣州,但番禺與廣州像是明確的兩塊城市,而不是行政上的省會、市轄區關係,所以我並不確定,是否算真正意義的到過廣州市。

  在番禺短暫停留,看了有著並不像那位作曲家雕塑的星海公園,也前往附屬於番禺博物館的冼星海紀念館,瀏覽官方定調的歷史,及文獻複製品展示,餘光瞥到一旁擺放、極其平常的電腦導覽機,隨手一點,竟然有著許多市面上找不到的珍貴錄音!於是也顧不得形象,在沒有更好辦法的情況下,土法煉鋼地將錄音機麥克風對準導覽機外掛的耳機,一邊播、一邊錄,可想而知這樣的效果會有多差了!正好有一所小學來此校外參訪,那喧鬧的聲音也隨著高科技,錄進迷你碟片中。

  因時間有限,又效果實在不理想,所以只錄了兩部作品,便啟程離去,經香港回家。大約一年的時間,靠這滿是噪音的檔案,以及所費不貲的大陸樂譜,對〈黃河〉版本研究有了多一丁點兒的理解。

  北京奧運舉辦那年,我沒去湊熱鬧,而是與同學到他父母位於廣東中山的居所,玩樂幾天,除拜訪國父故居、參觀江門雕樓以外,我興緻一來,希望同學再陪我去一次番禺。而在這次,我竟然取得意料之外的收穫!

  那天下著雨,巴士來到汽車站時,我倆冒著潮濕的滋味乘計乘車來到同一座紀念館,雖然裡面的展品我已看過,但還是花時間從頭溫習,直至完畢時,我目光又打量起那幾臺電腦導覽機。不多時,一位女館員上前,認出了我,知道我去年此時來過一趟,並且對我表示熱烈歡迎!可想而知,這一座音樂家的專屬紀念館,平時很少人來,要有人能來上兩次,對館方而言是很大的鼓勵!

  我表明來意,希望能取得導覽機內儲存的檔案文獻,於是館員掏出鑰匙、打開機櫃,讓我插上隨身硬碟,幾個Gigabyte的資料就這麼傳送過來,使我入寶山能滿載而歸!我連忙稱謝,館員用很濃郁的廣式普通話說:「這沒什麼!不用謝!」一切看似簡單自然、毫無阻礙。
有別於大陸許多公家機關的生硬冰冷,紀念館人員的熱心體貼,著實改變了我的刻板印象。

【四】

  當年說我「瘋」的老師,成了我碩士班的指導教授,在他的首肯下,我便以〈黃河大合唱〉版本問題作為論文題目,進行較正式的研究。那時,資料蒐集的較為全面,也略有成果,最重要的是,任何資訊或文獻的往來,已不像前幾年那麼麻煩、無聊。

  研究所三年級時,學校一個特殊的專案計畫,讓我有幸到上海同濟大學交流一學期。同濟與母校一樣,其實都是以理工科見長的學校,人文學院在校內規模不大,像是點綴,好處是身處其中比較自由,沒那麼多拘束與限制。雖然我已沒修課壓力,但赴姐妹校交流還是有最低修習學分門檻,於是我集中一天,選了許多關於文化批評、文化研究的課程,其中一位教授,是著名的文化苛評家朱大可先生。

  理論上,到外地是要好好學習的,要趁在大陸期間大肆蒐集資料,為馬上要面對的碩士論文做準備。實際呢?「學生在外,課業有所不授」,總是會好奇法租界區的美麗街景、南京路步行街的繁華霓虹,或黃浦江畔的雄壯波濤。況且,說是一學期,確是硬生生的十八週、四個半月,這點時間根本讓我們來不及認識新的環境,甚至腦海中幻想的「壯遊」旅程。

  有一天,微博有一封私信,是中國音樂學院劉曉江教授寄來的,稱上海音樂學院近期要舉辦一場研討會,但他有事不能前來,已向主辦單位推薦我,希望我能與主辦人聯繫。很快的,上海音樂學院圖書館長錢仁平教授回覆我,邀請我在其中一場研討會上發表論文。見到此信,又驚又喜,卻也感到誠惶誠恐,心中一直問自己:真有辦法勝任嗎?

  從飽食終日回歸現實,是該做點正事了!打開電腦敲擊鍵盤,撰寫論文,把過去幾年的考察化為具體報告,總算是對這段歷程有個粗糙的交待。勁頭一來,顧不得睡眠,想熬夜完成,無視於因室友堆積垃圾產生的狂飛蟑螂,以及電腦硬碟故障只好使用備用小筆電接續振筆,終於,在某日凌晨四點,完成了準備提交至大會的短篇論文。

  發表當日,我早早就來到上音圖書館,等候活動開始。席間來了不少專家學者,也有來自臺灣的三位老師,共襄盛舉,而其中一位移民美國的學者,甚至與我就讀同一所國中……慢慢地,我比較不緊張,總覺得大家都是「一夥兒」的,沒什麼區別,相聚一堂,是為了吸收更多知識與養分,都為了進步!

  或許是我以前玩票演過相聲、在校練過演講,於是嘴一張就很難闔上,乃至投影機出現問題、照片無法正常放映時,靈機一動隨身筆劃,化解尷尬,從結果論看來,這次發表算是圓滿的、愉快的,使我受益良多。而最大的收穫,是中央音樂學院圖書館長賈國平教授,聽我吐嘈諸多到處找文獻時的窘態,主動邀請我北上,閱覽他們剛從音樂家協會接收的一批珍貴文獻,包括冼星海的學生李煥之先生,改編〈黃河大合唱〉的總譜藍曬稿本。

  說來有趣,我曾在大一時,受高中歷史老師之邀,為清水牛罵頭音樂節開幕式演出對口相聲,將傳統名段〈白事會〉,改編成紀念莫扎特誕辰的故事,裡面就胡謅瞎掰了一段受中央音樂學院邀請發表論文的橋段,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還真的登上音樂學院講臺,分享讀書心得。回同濟的路上,撥了通長途電話給那位交情甚好的歷史老師,她剛經歷喪偶之痛,情緒低落許久,身染重病,雖她極想對我表示共喜祝賀之意,但聽得出來老師心不在焉的應答,透露著幾分沉重……

【五】

  歷史老師對我的影響很大,她擁有著堅定的信仰、開明的心態、幽默的價值觀,除上課外,私下交往又是亟富趣味的一件事。老師帶我們看演出、聽音樂會,偶爾參加沙龍座談,或乾脆在家中客廳、咖啡店天馬行空地亂聊,我會長久以來不務正業地跨領域研究音樂學,也是受她的鼓舞,慢慢地掰正這個「業」。

  後來老師捱不過病痛,離開人間,那時我在上海聽到電話傳來噩耗,無法反應,這是我第一次體驗到地理位置真實距離的存在。要不然,以現在的交通便利、接觸頻繁,是很容易忽略來往兩岸之間,究竟相隔多少距離。

  但日子還是要過,論文還是要寫,回臺後的那一學期,拼著把整本論文寫完了,附帶校訂的總譜及校例,厚厚一冊,也算完事。本以為這階段任務完成,可解下一個擔子,暫時輕鬆一會兒,甚至能有一段時間不用再面對這項課題,好好地從人性層面上使自己怠惰一下!沒想到,不過數月而已,便有更驚奇的事,等待著我去迎接。

  某日,我在自己的網誌頁面上,看到一則留言,留言人署名陳敦秀,是這麼寫的:

我父親陳田鶴在一九五零年的時候根據冼星海的簡譜給配了鋼琴伴奏,這是為了當年福建音專的演出在一周的時間內配出來的,現在也算一個版本了,我尚未打譜,如您需要,我有掃描件。

  陳田鶴,好耳熟的名字!國旗歌作曲者黃自的四大弟子之一,在國府時期投身音樂教育,因一九四九年後因未來臺,所以淡出臺灣的音樂教育內容中,索幸他的愛國歌曲仍在軍中傳唱,像〈製寒衣〉、〈還我河山〉、〈兵農對〉等。幾年前中國音樂學院舉辦陳田鶴研討會時,劉曉江教授便和我提及此事,希望我也能參與研究,無奈分身乏術,只看了一些資料就罷手。

  我透過電子郵件,向敦秀女士聯繫,她很熱心地提供許多消息,甚至將她父親的手稿影印副本,透過郵政寄到臺中,並附上一些樂譜、光碟,讓我更有機會認識這位平凡實在的作曲家。見敦秀女士如此積極,我主動提議:義務校訂陳田鶴編配的〈黃河大合唱〉譜本,並用電腦繕打樂譜、排版成冊。據敦秀女士透露,她這幾年為能讓父親的作品「見見光」,已花費不貲,每打一頁樂譜就是幾十元人民幣的支付,無形中是項負擔。

  今年春天,赴大陸旅遊時,特意到北京拜訪了敦秀女士,她與丈夫一起請我吃飯,席間聊了許久,包括現在從事中國音樂學研究的種種難處。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講到前幾天發生一段事情,那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國防部總政治作戰局的網站上,總是有許多軍歌供人下載,由於之前受劉曉江教授的指點,我已找了幾首陳田鶴作品的錄音,但在出發前往大陸前,不知何故,再度點開了總政治局網頁,發現有一首男中音獨唱、鋼琴伴奏的〈還我河山〉錄音,之前竟未下載,聽畢之後,發現質感比原先所能見到的好上許多,於是興沖沖地將檔案附在電子郵件中,寄往敦秀女士處,請她聆賞。

  她收到檔案後,非常高興,並也將檔案轉寄,給這首歌詞作者朱楔先生的後代,據說朱先生的千金聽到後,感動流淚,因為在這之前尚未聽到這麼純淨、如此完整的演唱錄音,剛好時值清明,她把錄音檔放入隨身音響中,與伴侶前往墓園探望朱老伉儷時,在墳前播放這激昂壯闊的〈還我河山〉,憑弔父親在天之靈:

長江大河,浩浩蕩蕩;五湖七澤,莽莽蒼蒼。巍巍長城,峨峨太行;開疆闢界,追懷漢唐。只今中原淪陷,倭寇猖狂;同胞塗炭,流離傷亡。我們士氣激昂,我們義旗飛揚。萬眾一心,殺敵除奸。收復失地,還我河山。青天白日,永照人寰。

  這次春天的旅程很長,亦玩亦訪、兼公兼私,在北京與敦秀女士見了兩次面,讓我體驗到研究過程中,細緻感性的層面。告別敦秀女士、離開北京,我準備再次踏上杭州,拜訪一位特殊人物。

【六】

  我赴京前,敦秀女士透過人民音樂出版社的編輯,替我問到冼星海後代──女兒冼妮娜的聯絡方式!原來她一直住在杭州。於是,我在離臺前臨時更改機票,增加一段杭州的行程,希望能當面拜訪。

  總覺得,妮娜女士一開始對我的致電,有些遲疑,畢竟冼星海是毛澤東親授的「人民音樂家」,政治正確,成天想攀關係、搞門路的人,滿街都是,而今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學生主動訪問,換做是我,也會猶豫不決。我將之前撰寫的論文及樂譜,先用電子郵件寄給妮娜女士的女兒,並再次表明來意,終於獲得她的允諾,擇日於西湖盼茶樓會面。

  那真是有趣!我研究八、九年的著名作曲家,向來是紙上談兵,而今她的後代與我見面,那種體驗是神奇無比的!畢竟,以往閱讀文獻,印象中的冼妮娜只是強褓中的小嬰孩,還來不及長大,父親就離開國土、學習進修,最後客死異鄉。眼前這位七十開外、平凡爽朗的杭州大媽,再次把那搖遠的時空距離,扯近了幾把,連聽到我這段經歷的一些大陸同學,也驚奇連連:「哇!你見到冼星海的女兒耶!」

  妮娜女士很低調,不主動提父親是誰,但莫莫地找各種機會發揚父親作品的「真實面」。沒錯,這就和我過去幾年所考察的一樣,這位受共黨推崇的「人民音樂家」,有再多特色作品,都抵不上一、兩首通俗的、具鮮明政治立場的歌詠作品,來得便於宣傳實用,即便是其最出色的〈黃河大合唱〉,也經過多次修改,甚至插入一段其它音樂家炮製的樂章,魚目混珠。只可惜,妮娜女士從省圖書館工作退休後,生活清貧,沒有多餘的財力出版、監製,於是許多出版社胡亂作為,也只能偶爾發發牢騷,無可奈何。

  那一天,足足聊了七個小時,正好是茶樓早市的一個檔次,我們享用了茗茶、小點,不設主題地亂聊,既瞭解一些真實情況、也聽聞幾則早期八卦,原來這當中的貓膩,還是挺多的。我們相約後日同地同時再談,又是整整七小時,不覺得疲憊。當我提及冼星海寫給其妻錢韻玲的情歌〈妹妹你是水〉時,妮娜女士眼睛一亮,亦有感觸!我說在番禺看到冼星海寫在五線譜紙上的情書,妮娜女士靦腆一笑說自己沒看過,但表示好奇。這十餘鐘頭間,妮娜女士拿出一本筆記,聽到關鍵或要點就立馬寫下,當時感到有趣,好像不是我訪問她、而是她訪問我了。

  但這無妨,交流哪還需要分主次呢?但我確實看見了珍貴手稿,對日後補全學術,有很大幫助。

【七】

  寫完這篇文章,再過大約七十小時,我又要前往大陸,半玩半做正經事了。這次出行也有個巧合:經由友人牽線,上海愛樂樂團得知我的研究,深表興趣,認為可以在下一個樂季,舉辦原版〈黃河大合唱〉首度公演,若能成功,則是音樂史的偉大盛事!於是,上海愛樂邀我前往申城,商談有關細節、合作事宜。

  說來有趣,上海愛樂曾來臺中惠蓀堂演出,我與幾位高中同學,還有歷史老師一塊兒去聽,當時我開玩笑:「現在大陸對文藝宣傳那麼積極,或許牛罵頭音樂節有機會邀請他們來清水演一場!」當時老師興緻一來,還真想衝去後臺洽詢,被我們攔下。如今,我卻真真實實地,實踐當初不假思索的玩笑話語。

  不論這趟行程成功與否,回想這一切,除了滿足個人愛好興趣、學術課業研究以外,似乎也多少反應出這些年局勢環境的改變,才容得下我這麼來來往往、弄東做西,至少不必像父親讀大學時遮遮掩掩,要在棉被裡把機器調到最小聲,聽著充滿雜音、不知所云的播送,相較之下,我的確幸福。

  這些往來、如此交流,像作曲家在五線譜紙上的流暢自然,已成為生活中、工作中的必然一部分,相信不會只是高潮狂歡的終止式,而是看不到頁末卻扣人心弦的──「無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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