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資訊】
表演團體:維也納交響樂團
演出節目:「百年名團‧只在彰化」──維也納交響樂團彰化縣專場音樂會
指 揮:西蒙娜‧楊(Simone Young)
獨 奏:安東‧薩勒卡(Anton Sorokow,維也納交響樂團首席)
本文依據:公元2014年5月31日下午7時30分於彰化縣立體育館
【堂會文化】
有幸欣賞這場音樂會,首先當然得感謝一對即將結婚的大學同學。雖然,我當初對這場節目沒什麼興趣,可想而知再好的團擺到不適當的場地,再透過PA系統擴音,一定有著嚴重失真,加以幾千名觀眾湧入會場,變數太多。但同學說:「唉呦,免費的加減看嘛!」最後,我還是很厚顏地和同學索了兩張票。
臺灣的古典音樂文化,說來很妙,傳統的「堂會」模式卻緊緊依附其中,深植民心。早在一九五五年五月底、六月初時,美國廣播交響樂團派出九十五人,應婦聯總會之邀(實際上是賣宋美齡的面子),於臺北三軍球場舉行盛大公演,副總統陳誠夫婦、臺灣省政府主席嚴家淦夫婦、總統府秘書長張群、美國駐華大使藍欽夫婦、行政院長俞鴻鈞等前往欣賞,很是熱鬧。(參見:http://catalog.digitalarchives.tw/item/00/31/99/92.html)然而在此之後,各級政府也熱衷舉辦這樣廣場式、集會式的音樂「盛宴」,例如:臺中辦過卡列拉斯獨唱會、譚盾《地圖》、戶外景觀歌劇《杜蘭朵》,彰化也邀過俄羅斯交響樂團、維也納交響樂團,目不暇給。冠冕堂皇的理由,誠如彰化縣長卓伯源在節目手冊所表述:「深信美好的音樂能直觸心靈,對縣民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雖然我不相信原文出自縣長手筆,但縣長一定認同此話意志。)但我們都知道,透過附庸風雅的活動,使大家都能「感覺到」自己生活在「有文化」的氛圍裡,那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至於聽不聽得懂、好不好聽、有沒有更為深刻的價值,便不那麼重要了。
八千人入場,那不是小數目,觀眾有老有少,雖聽說場外偶見少數人員有脫序行為,但不得不稱贊今晚的場內觀眾,水準還是很好的,不但準時入席,並保持良好的演出秩序,沒有過多的噪音干擾,且不會瞎起哄亂拍手,這都是難得的情景。這大概是兩種可能:一、觀眾的素質,在這幾年彰化縣多次引進國外名團並大力推廣後,確有提昇;二、觀眾面對著國際百年名團,深怕丟臉,所以正襟危坐。但願是前者,這更顯得過去的大筆投資,有了明確的回報。
倒是我身旁有位男士,一直煩後頭的小女孩踢到椅背,並且以不友善的語氣念了小女孩及家長一頓。我認為,這當然是很不好的體驗,而小女孩及家長也確實該教育(很多節目其實也不適合幼兒進場),但對於這種普及式、大眾式、庶民式的演出而言,我們應當可以有更大的包容心,不必過於嚴格,畢竟在我看來,小女孩幾次踢到前方椅背,也是無心之過,若要享受較好的演出品質,那大可買票進國家音樂廳,若要聽得完美無瑕的音響,那更可以在家用Hi-End設備自娛自樂,沒必要在這種事兒上較針,自以為有水準,卻沒想到轉身念人的語調也破壞旁邊觀眾的心情。
剛剛提到「場外偶見少數人員有脫序行為」,是聽說有些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明明沒那麼多票,還帶了人,在場外對工作人員咆哮,問:「我為什麼不能進?」我想,這事件可與剛剛的男士連結:大家都忘了,今晚維也納的演出是免費索票的,是普及大眾的,是純粹堂會的,似乎大眾都忘了,要聽得真正好的演出,是必須付出一些代價的,而這種「免費加減看」的節目,本來就不能盡如人意。其實另一層面看來,這也顯現許多文化團體經營上的困境,因為他們面對的潛在觀眾群中,有一部分人是不知道要買票看好戲、聽好樂的。
【德奧精準】
雖然,「維也納交響樂團」跟大多數群眾腦袋所想的「維也納愛樂樂團」,一點關係也沒有,兩者就像是NSO與NTSO與TSO,或像中國交響樂團、中國愛樂樂團一樣的曖昧不明,而且在維基百科上,關於「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敘述只有短短兩行,但其「百年名團」資歷不假(1900年創立),又其它形容詞本來就是商業考量的精美包裝紙,屢見不鮮,既然難得相逢一趟,好好聽著便是。
今晚樂團演奏,很賣力,也很有誠意,在那麼不理想的空間下,其德奧樣式的精準與工整,仍然表露得一覽無疑。上半場分別演出舒伯特〈《薩拉曼卡之友》序曲〉、貝多芬〈F大調浪漫曲〉、約翰‧史特勞斯二世〈《吉普賽男爵》序曲〉,其中〈F大調浪漫曲〉的柔和細致,韻味流長,給我較為深刻的印象。到了下半場,是布拉姆斯《第二號交響曲》,可更明顯感受到樂團的「工筆畫」,那種眾人擰緊一條繩的滋味,在第四樂章「精神抖擻的快版」,熱情且暢快地奔放,令人通體舒暢。雖然因為現場架設PA,一些可能過於暴露或不平衡的聲音已被修飾,但整場聽來沒有大錯,且樂團力量聚結一致,成為富生命氣息的有機體,能將曲目作到較合宜的詮釋與發揮,這是今場音樂會頗為出采之處。
樂團在正式曲目之後,加演了兩首返場曲:約翰‧史特勞斯二世(Johann Baptist Strauss)作曲的〈春之聲圓舞曲〉(op.410,Frühlingsstimmen)與〈閒聊波卡舞曲〉(op. 214,Tritsch-Tratsch-Polka),相當好地呈現原汁原味的圓舞曲風格,生動有氣息,也令在場觀眾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圓舞曲」,那細緻的拍點微調,異於機械式的三拍,把西歐人華美的舞步風情,帶入中臺縣城。
令我感動的,是樂團選擇了他們文化有代表的作品,呈現給我們,而不像很多堂會,硬是要套兩首臺灣民謠奉承諂媚。
同行的一位同學說,不愛這位指揮風格,說她太細碎,「給得太多」,但我覺得這或許不失為一種特色。西蒙娜‧楊雖出生於澳大利亞,但長年受德式音樂浸潤,又是少見的女性交響樂指揮,自然在細節上,感覺「龜毛」了一點。至少從整體發揮的效能看來,這樣的展現倒還不錯,畢竟在藝術的詮釋上,不能總是過份的感性,理性的布局安排設計,也能端出好料。
【PA太響】
雖然早知道PA系統會將演出效果大打折扣,但面對八千多人,不架PA又說不過去。
在樂團試音時,我還對同學說:「欸?好像音響還可以耶!」可是曲目正式演出時,我就後悔剛剛說的那句話了。PA不但使音響「不可以」,還有幾處設定破壞了最基本的聽音樂審美。
首先是混響太多,這或許牽涉到寬大建築空間所造成的自然效果,但我聽到很多混響是從擴音器出來的,不知是不是調音師為了錄製需求,也加了一點混響效果。今晚所聽音樂,雖然很潤,能遮去許多雜質,但有點過頭,就像是在卡啦OK裡把迴音開大,雖感覺唱歌好聽,但畢竟不正常。於是,許多原本音色的細節就這樣消失了,甚至是某些聲部的餘韻被混響迴音硬生生蓋過,甚為可惜。
其次,則是話筒及調音平衡的問題。為了要使觀眾聽清楚每一聲部,現場弄成「話筒森林」是預料之內的事,但有些聲部如鈸、大鼓,因怕太過強烈,話筒音量調低,所以有些氣勢反而出不來。而豎琴身為特色樂器,話筒調得較突出,所以聲音聽起來剛硬生冷,像鐵釘一樣顯得刺人,這就沒法使觀眾有較正確的音色音質判斷了。
但這也沒辦法,我至今還沒聽過哪一場使用PA系統的音樂會,音色音質是令人滿意的。只好再跟自己說:「這類型的演出就別嫌了,想聽好的,上音樂廳去!」
【導聆導得倒胃口】
關於今晚這場音樂會,我最想吐嘈的,其實只有導聆一人!雖然她前後自報兩次姓名,可惜我一直記不住,加上也不知她什麼來歷,於是匿名稱之。
依票券規定,本場演出六點半開放入場,希望觀眾七點十分就座完畢,七點卅分開演。但現場那麼多人,勢必得到七點二十左右,才能陸續就定位。可大概在七點十幾分時,一位自稱導聆的女士,站在舞臺一側,自顧自的開始「解說」起來,口才不佳,語調平庸,一點也吸引不了觀眾的興趣,於是現場觀眾便也隨意聊天,形成「侃大山與念稿子的交響」。導聆女士念到一半,現場燈光一變,她倒是機靈地說:「各位觀眾,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彰化縣的的大家長,卓伯源縣長進場!」等到掌聲結束,又接續剛才斷掉的念稿。姑且不論是不是該介紹縣長進場,但稿子念到一半被打斷,再從被打斷處接續,本來就是奇怪的事情呀!更何況,現場根本沒人在聽她說話。
更驚人的,是導聆女士在一開始便言:「關於指揮西蒙娜‧楊,我昨天介紹得很詳細了,今天就不再說明。」我心想:「這位大姐呀!你以為在場八千多人,都是昨天就來看過演出的嗎?」而「昨天如何如何」,也成為這位導聆女士最愛說的話,聽說她的本業是教師,似乎把臺下觀眾都當成學生,現在在上第二堂課。
在中場休息結束前,她又躲在布幕後「說明」了一些事情,除了劇場規則外,還講述一些自以為厲害的「音樂小知識」,包括「指揮的權威性是怎麼來的」(也扯了一段指揮棒插到大腿結果感染死亡的案例)、「樂團通常都會準備兩三首安可曲,正式曲目結束後觀眾可喊『安可』」、「演出結束後,觀眾一般應起立鼓掌,表示禮貌」,我真不曉得,她拉拉雜雜講這些,是把觀眾都當白痴嗎?更何況有些說法似是而非,毫無根據呀!
註:「安可」係「Encore」,意指「再來一曲」,中文有「返場」一詞。但其實樂團沒義務加演曲目,有時重複演出正式曲目也是「Encore」,例如《梁祝》首演,觀眾掌聲如雷、叫好不斷,最後「Encore」是把《梁祝》整曲重演一遍!又,「Encore」並不是所有音樂會的常態,例如在上海,大多音樂會不設「Encore」曲目。而如果要稱讚演出好,一般會喊「Bravo」,但在華人社會,一般仿以往戲曲喝彩,直接喊「好」!
另外,導聆女士言道:「樂章之間,請不要鼓掌」,但在下半場的布拉姆斯《第二交響曲》中,每個樂章演出完後,觀眾都鼓掌,尤其第一樂章結束的鼓掌,我明顯看到導聆女士對著旁邊的工作人員,擺出一臉竊笑,意似:「你看他們這些傻屄,說也說不聽,沒文化!」樂章之間不要鼓掌,當然是一種約定俗成,為的是保持樂曲的完整、情緒的一致,但是在許多音樂會,樂章之間鼓掌是被允許的,甚至歌劇詠嘆調正精彩時,臺下也會出現像看京劇一樣的喝彩聲。更何況,今場演出已經很不容易,沒有亂鼓掌的情況,只是在樂章之間表示肯定、稱許、讚美之意,不像上個月在北京聽國交演出,觀眾在《嘎達梅林》中段就鼓掌,而在第三樂章結束後的掌聲,指揮也跟著觀眾,對團員起了拍手狀,肯定表現,這不是挺好的嗎?
我最在意的,是自己導聆的工作做得不好,完全沒起到「導聆」該有的作用,還要以一種高姿態的形式表現自己有文化,感覺其他人都是傻屄,並且說了一些不知所云、沒根沒據的話,她是真以為,臺下的觀眾都也那麼二百五嗎?
提昇文化發展,不是靠學技能、靠附庸風雅、靠小聰明唬嚨,而是要有正確的鑑賞力、判斷力。「導聆」在音樂會的功能何其重要?不應只是念稿宣讀。聽說戶外轉播的主持人口才較好,風格有趣,或許以後可以略做調整,更為加分。
【呵呵呵呵】
又,八卦是,在樂團官網上,彰化的兩場演出,被歸類到本年度的「中國訪問行程」,樂團接著還要訪問廣州、中山、佛山、上海、北京,怎麼不見綠玻璃們率眾去樂團「路過抗議」呢?關於維也納交響樂團的「中國訪問行程」,詳情參見:
http://www.wienersymphoniker.at/news/newsid/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