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資訊】
演出節目:和平禮贊——香港中樂團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暨第39樂季開幕音樂會
表演團體:香港中樂團、臺灣國樂團、HKCO聯合合唱團、香港中文大學合唱團、香港大學利銘澤堂合唱團、香港歌劇社合唱團、音樂事務處青年合唱團、高山成韻合唱團、綠韻、香港童聲合唱團
指 揮:閻惠昌
表演人員:馬金泉(男中音)、黃華豐(男高音)、黃賜全(男高音)、葉葆菁(女高音)、詹聰(朗誦)、朱振威(合唱指導)
本文依據:公元2015年9月18日下午8時整於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主文】
由於有幸為是場音樂會撰寫導賞文字,亦與合唱指導朱振威頗有私交,加上赴滬開會恰巧在香港轉機,於是橫跨七百餘公里,到香港文化中心捧場香港中樂團開季音樂會《和平禮讚》。今日見香港青年樂評者李梓成撰文〈質與量的反思——評香港中樂團開季音樂會《和平禮讚》〉,觀點有趣,但仍待商榷,著實引人「反思」,筆者便野人獻曝,提出些自己不成熟的觀點爭鳴一番。但必須強調:觀賞此次演出,筆者是有私人情感投入其中的,評論立場難免略帶主觀,先聲明為是。
首先講《和平頌》。必須向各界承認的是:在筆者所撰導賞文章中,目的是為廣告、吸引觀眾,故在作品的特質敘述方面,盡可能凸顯作品優點。筆者係二度現場聆聽此作(第一次為夏飛雲指揮上海飛雲民族樂團音樂會),覺得作品結構略微鬆散,主題素材尚有繼續發展之餘地。又李君贊揚作品中徵引的〈茉莉花〉旋律,筆者認為仍是用現成樂音「插標籤」之舉,用臺灣次文化辭彙來說,就是用了「老梗」,當然好處是旋律熟悉動聽。作品尾部加入的人聲合唱,雖無歌詞之意識形態侷限,在一片紀念反法西斯之演出大潮中,較具開放思想之感,但從作品結構的層面看來,也有些為人聲而人聲、未能充份發揮合唱功能的情形。
樂團的細膩演奏、擦弦樂器的機械技術統一,音色詮釋俱佳,使這部作品展現出較為精緻的樣貌,也相較過去筆著聆聽體驗,好出許多。倒是李君提及閻惠昌的指揮動作,雙手向天終止作品是像歷史致敬,有穿越時空的精神交流,未免有些過度詮釋!至少在筆者觀賞過的許多音樂會中,有不少指揮家都會這一招,莫非向天致敬、穿越時空,是音樂學院指揮系的必修科目?
再講《和平禮讚》,坦白講,這是全場最令筆者不喜愛的作品,但問題並不在音樂,而是在歌詞,李君所言:「《和平禮讚》則有著祥和的曲調,配上通俗易懂的詞。」從文學的角度來說,通俗不等於通篇大白話,易懂也絕非喪失語文邏輯。全篇歌詞,為符合江陽轍故搬弄辭彙(且歌詞也無嚴格合轍押韻),有生搬硬造莫名突兀之感,且「保護環境、莫再摧殘」這種天外飛來一筆,也讓人摸不清作品想傳達的核心思想是什麼,中英文嫁接雜交已犯作文大忌,加上音樂的對位演唱,使歌詞的功能大幅降低。筆者曾經在演出前看過《和平禮讚》合唱譜,發覺那不是一部「好唱」的歌曲,並非指作品技術困難,而是要把那麼多破碎的元素,組合起來,還要面對作曲家的一些結構設計,這需要更高密度的排練,才有可能做到。
李君所撰鴻文提到:
樂曲(按:《和平頌》)描繪了長江邊的古都,如歌的旋律如五千年來長江兩岸的古聖先賢,努力興家建邦;樂章中穿插的突強音有如一股又一股迎面而來的巨潮。然而緊接著的平靜卻表現了中華民族不畏艱辛的鬥心,即使面對困難亦不輕易言敗,充滿對生活的熱愛。
又言:
樂曲(按:《和平禮讚》)無分樂章,由四段組成,歌頌了對和平的夢想和期望。樂曲開頭的男女混聲的合唱彷彿動植物之間的和諧……
筆者以為這些敘述,都是意識形態先行,致使干擾對藝術作品本身的審美,亦非評論作品及演出的健康心態。
移植自中央樂團版的《黃河大合唱》,無疑是該場音樂會的亮點!在此必須強調一些音樂史的細節:早在抗戰時期,各藝團已經常省略〈黃河之水天上來〉,且鋼琴協奏曲《黃河》的改編也不僅僅省略該樂章,而是做了大幅度改頭換面功夫。現在的人們常聽見的中央樂團版〈黃河之水天上來〉,其實也不是冼星海原作,而是一九八七年由施萬春全新創作,與原始作品幾無關聯。
詹聰的朗誦確實相當有氣勢,亦如同李君所言「字字鏗鏘、擲地有聲」,但如果比較過眾多中央樂團版《黃河》的錄音及演出,會發現詹氏朗誦太過僵硬、柔美不足。要注意,《黃河》的朗誦詞中,並非全部都喊打喊殺,也是有回憶、思索、悲慟的情緒在其中,如果一味以最強音喊出,那麼聽者便容易感到疲乏。當然,筆者還是很佩服詹聰先生的表演,在會後簽名時也向他表示敬意,畢竟他以長者之姿,提供了一套相當完整且帶有肢體動作的有力詮釋。
幾位獨唱的功力毋需筆者重複美言。關於李君最為批評的合唱問題,筆者倒是想越俎代庖地辯護幾句:我們翻開節目冊,看到的全部合唱團的介紹,都顯示他們的確是「業餘」,若說他們業餘,顯得有些多此一舉,不如趁機檢討,香港目前是否有「職業」合唱團呢?很遺憾的,在華人世界裡,職業合唱團少之又少。但是,大家還是為了「和平」主題,共襄盛舉、同聲歌唱嘛!況且不讓這些「業餘」團隊有大場面的表現機會,怎麼奢望香港合唱環境有更多進步呢?加上筆者自問在海峽兩岸聽過各類演出,相較之下,是次聯合合唱團之表現,絕無李君所言如此差勁,除音色稍顯稚嫩以外(參與青年者眾),還是挺和諧亮麗的。筆者事後再聽香港電臺的錄音轉播,也感覺合唱音色表現尚屬穩定,以「社會」「業餘」「聯合」性質的團隊來說,實有不俗表現,值得嘉獎。
(按:但不排除因演出場次不同,而有聆聽感受差異。李君觀賞的,是九月十九日場次,而筆者觀賞十八日的首場演出。)
至於演出的一些細節:場務及樂章間鼓掌問題,或許是各地音樂會的難解公案。筆者也在十八日,見閻惠昌指揮對觀眾在樂章間鼓掌略有不悅,且場務的放人略影響觀眾觀演體驗,但從策演實務說來,何時能再放人入場,是演出單位要與場地方詳細溝通的。李君所言情形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場地方不守約定;其二,演出單位與場地方未妥善溝通。而樂章間鼓掌,雖然某種程度上破壞作品的聽感完整,也打擾部分資深樂迷聆賞興緻,但翻閱中西古今音樂史,其實好像也無絕對不可!觀眾覺得作品精彩、動聽,給予掌聲贊揚,也是無可厚非。
既然是「和平禮讚」,營造的當然是和平氛圍。筆者之前導賞文章提到,透過樂音,瞭解時代的印痕,才能再更好向前進,那麼在和平的氣息下,吾人是不是應該有更寬容的心態呢?摘除過分菁英視角的有色眼鏡,對傾力支援的二百來人多些鼓勵,對作品及作者提出較具建設性的意見,而不是先以意識形態評斷作品,又以「春風得意」等詞嘲弄演出者(據聞,原文初刊版作「趾高氣揚」)……探索正道並走上去,這才是評論及「反思」的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