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東西，還能再跑五十年！

　　很早的時候，就聽聞過「上海牌手錶」，大概是與「海鷗牌相機」等產物一樣，屬於「神祕的陸產印象」。不過這幾年來，「上海牌手錶」紅了，或許是搭著懷舊風潮，也可能是想找回輝煌時期的上海、乃至全中國的記憶，這一塊塊樸素無奇、低調革命的手錶，又從沉睡中喚醒。

　　「好東西，還能再跑五十年！」這是賣錶大媽誇下的豪語。雖說上海東臺路古玩市場與其他類似風格的地方一樣，每個老板似乎都姓王、愛自賣自誇，但這位大媽向我推薦「上海牌手錶」時，很明顯面露自信與驕傲。

↑上海東臺路古玩市場。

　　有兩件故事加深了我對「上海牌手錶」的興趣：上海市長韓正，在宣傳「2010年上海世博會」時，特意戴著「上海牌手錶」到處亮相，但不必特別說明錶是哪一牌哪一款，自然有媒體的目光關注其中，包括他與臺北市長郝龍斌宣傳「雙博」時，記得《聯合報》特寫了韓正戴的錶款，且顯然是老式的經典款。

　　另在網路上看到，有一位上海老太太心愛的錶壞了，堅持要買「上海牌手錶」，但兒女們早就沒聽說過這牌子，到了淮海路、南京路商圈，找到的都是Rolex等外國名牌，狠心買了一只貴的，老太太雖然感動，但仍然念念不忘那款「上海牌」，還叨唸著：「『上海牌』多好啊！也不用你們花那麼多錢。」

　　本來聽說，要買「上海牌手錶」，得到原工廠所在地的榆林路，不過網路上的評價很兩極、又當地同學早已不知有啥榆林路、「上海牌」了，這好比前一陣子與友人吃飯時，我說想去延安考察，有一同學驚訝到說：「現在還有延安嗎？」

　　正巧心血來潮，到上海東臺路古玩市場一遊，這兒地方與北京潘家園、香港荷里活道很像，大多賣的是坑騙外國人的「仿」舊玩意兒，但看著覺得好玩，心裡也不時會想：「這幫人也太有創意了！做出這些東西來。」不過也有一些確實是好東西，例如白鐵玩具、舊皮箱、舊燈、舊電話，讓懂一點門道的人突然有時空錯置之感。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不少商家販賣兩樣好東西：「上海牌手錶」與「海鷗牌相機」。

↑專門賣「上海牌」手錶的商家。

　　相機我也很喜歡，但不是很精懂手動複眼相機，於是乎只能「觀賞」「海鷗」了。但一看到「上海牌手錶」，可有種「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感！至少不必查榆林路在哪兒，特定去一趟評價兩極的地方了。只是初來乍到，不知行情，該怎麼買呢？先觀賞吧！

　　有一攤的玻璃櫃裡，陳列著幾隻「上海牌手錶」，雖然有些陳舊佈滿著灰塵，但還是看得出來它們曾經擁有的風光。這些手錶的共通點，都是極為樸實，沒有多餘的花竅，只有大小適中的「上海SHANGHAI」字樣位於十二點下方，又六點上方有更小字描述此錶的特性，往下一看才有「CHINA MADE」字樣。整體設計很有品味啊！雖說「上海牌手錶」是計畫經濟產物，是當時國家特許、進口一批外國名錶後回來研製（說白了就是「山寨」），但造出來的產品還是很有自己風味的。看看大部分的低價「山寨機」，雖然也是拿現成品拆開研製，但外觀極為俗氣、花俏，即便功能再好，也缺乏「品味」。

　　老闆娘很殷勤招待，直說這些錶不大貴，喜歡的話一百多元就成交。不過才逛沒多久，打算再往裡處看看。

　　在一處岔路，看到一家店面有大片的玻璃櫃，放著一塊塊「不會發光」的手錶，依然是那麼舊、那麼典雅、那麼低調，唯一不變的是，每一塊錶面上都有「上海SHANGHAI」字樣。看到那麼齊全的款式，我簡直被吸進去了，就像團中有些女同學在淮海路逛到ZARA、H&M一樣的興奮，但顯然這些手錶有些「老土」了。也是出來一位大媽，標準的上海式殷勤，跟我介紹著那些款、這些款，看得我目不暇給，甚是感動，也講述了「上海牌手錶」的歷史與曾經風光。

↑很簡樸的「上海牌」錶面。

　　後來她拿出了好多盒子，分別是不同年代、不同價位、不同型號的錶面，大多都是大媽宣稱1950年到1960年的製品（後證實一部分是1970年到1980年代的製品），手動發條，正常運作。有一塊錶面是綠色漸層的，看起來有一點突兀，我以為是近代產物，一問之下原來也是1965年的製品，才驚覺：「那時候有這種『時髳』嗎？」所以看起來，瞭解「上海牌手錶」，可以知道許多大陸「躍進時期」的工業發展史、民眾時尚史。更何況，它是國家一聲令下發動的產物，卻引領著上海乃至中國大陸幾十年的時尚，這樣的發展很不容易啦！挑選許久，我看中一款，據大媽說那是外銷款，還是由周恩來指定外銷的樣式（所謂「外銷款」也不代表不出現在中國）。喔，原來看錶還能瞭解政治史、外貿史。

↑小小一塊錶，背後故事很多。

　　大媽開價人民幣350元，我心想：「縱使您的態度再誠懇、這塊錶功能再好，但我也是知道來古玩市場一定得殺價的！」更何況，這就是在大陸買東西的樂趣啊！我立即討價到150元。其實已經很仁慈了，逛的時候，看到有位大爺把40元的東西砍到5元再商量，心想也太狠了！不過大媽說150是肯定沒有的，最低就200元了。

　　旅遊買東西這回事，沒有最低價，只有開心價。本來嘛，討價還價就沒有一次能碰底的，也想想在鐘錶店裡買一塊像樣的手錶，也得一兩千台幣啊。人民幣200元，我看也是可以的。

↑錶的背面。

　　新鮮呀！擁有了人生第一塊機械式手錶，也是第一塊「上海牌手錶」，不過還是得趕緊學一點機械錶的基本使用方法，怎麼上發條啊、怎麼調時間啊、碰到大小月日曆怎麼變化啊！果真是純手動，現在的機械式手錶都不須上發條了，日曆也能單獨撥動，但老錶就硬是要手調兩圈後（讓它以為過了一天），才能正常顯示。對有些人而言是麻煩，但其實也算是種樂趣吧。換好新錶帶，一塊歷史錶就新生了！

↑錶面特寫。

　　銀貨兩訖後，我小心翼翼地把錶放進包中，對老闆娘說：「先收著，明天再戴著炫耀！」大媽也說：「實在很便宜了，也就是一早剛開張，接你這個財神。」最後她還不忘說「謝謝你，財神！」雖然這種說詞我在中國各地類似的市場常聽到，也不知我究竟是不是財神（對自己而言是「散財神」），但這種兩方皆喜的買賣，還是挺舒服的。

　　返程步行時，我都不趕有太大動作，深怕把錶碰壞了，或包掉地上了。回到寢室收拾好後，又想查了一下淘寶，也就是劣根性吧！硬是要看看究竟這隻錶的真實價碼為何，這也是不準確的事，純粹是心理問題。查了半天，的確看到一隻外觀類似的錶款，但品相很新，就像是這幾年才造好的紀念款，當然也便宜些了，後來我才想到花這些錢，不見得是買手錶、而是買歷史買故事，就不大再追察「錢」的事了。

↑低調的革命。

　　為啥喜歡這一款錶呢？我稱這種經典款「上海牌」是低調的革命！它的誕生就是一場中國工業化的革命，更何況在那時政治運動發達的紅色中國裡，竟然錶面上沒有太多的政治語彙，這也是一場時尚革命！不過，秒針上有很細微的一小紅點，我想就是象徵著「社會主義祖國」不斷突飛猛進，真正政治上的「革命」，低調地呈現在這塊富有歷史意義的「上海牌」手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