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資訊】
表演團體:臺北市立國樂團。
演出節目:《光華再現》。
表演人員:邵恩指揮、魏海敏、葉孟儒、殷正洋、許景淳。
本文依據:民國97年8月31日下午7時30分於臺北市中山堂中正廳。
【前言】
真是三生有幸!短短一個月內,看到兩位「不老實」彈琴的人。一位鬧得較兇,當年鋼琴彈得挺好,考入臺灣藝術界第一學府,又嫁入「豪門」,可誤入歧途、自甘墮落,做為人頭清洗黑錢。
另外一位可就玄了!技巧可謂數一數二,思緒也挺有個性,但那做作的肢體與「過份」的表情,是糟塌了我心目中一齣經典音樂作品──《黃河》鋼琴協奏曲。
【典雅之堂】
這齣《光華再現》音樂會,我期待已久。不只有我喜愛的《黃河》,還有魏海敏、許景淳、殷正洋等實力派藝術家演出。內容多元豐富,想起來應當是值回票價!而這齣音樂會也是臺北市立國樂團2008-2009年度樂季的開季音樂會,主軸定位在中山堂的歷史回顧,理論上是很有內涵與味道的。
不出所料,第一首《駿馬奔馳》在指揮邵恩的準確精細下,表現地相當出色,有如萬眾一心、整齊劃一。而京劇《太真外傳》選曲更是可圈可點,魏海敏的唱功身段本是一流,加上大樂隊的伴奏,更顯氣派。(唯部份伴奏的配器移植略嫌有不足之處,感覺可再豐富,以免單一。)
而挪至上半場演出的《城市交響曲》也很有特色。本來以為又是一齣現代的無調性音樂,沒想到在古老的編鐘聲後,出現的是相當動人的樂章與音響;搭配從古至今的臺北城市影片及中山堂新老照片,挺有趣味,也頗令人感動。想想這次暑假去了廣東數座城市,看到城市發展強調當地「故事」,如今亦能見到臺北「故事」,是相當令人動容的。唯有同行者亦以為,影片設計可再更精緻,再加創意則更好,畢竟現代科技發達,能呈現的視覺畫面不應如此而已。但還是要為樂團與影片分秒不差的配合加以稱許,這應當是排練有素的成果。
【聽《黃河》之「憤」】
前面簡略帶過音樂會部份曲目的聽後感,卻篇幅之少,只因我最重大的感觸仍是《黃河》了!以往聽現場演出,很少有完美無瑕,但仍能感動落淚;這次雖錯誤不多,但非但不感動人,還讓我內心冒出一股無名之火,決定評論痛罵,「以正是非」!
本來聽說演奏《黃河》的是一位大陸青年鋼琴家,怎知到了臺北才發覺換了人?也罷,聽同學說道此人乃留學俄國,技巧高超,值得一聽也。擔任獨奏的正是「知名」鋼琴演奏家葉孟儒,演出時穿著很「特別」的亮面襯衫,坐定琴前。本來我滿心期待,想《黃河》本有俄國樂派味道,讓留俄且接受「斯巴達」式教育的葉孟儒演奏一定是「原汁原味」,豈知,非但沒有原味,更只有「超商速食」的水準。
第一樂章〈黃河船夫曲〉,一開始的音階極為不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錯幾個段落不過份吧!但是在過錯之餘,獨奏者還耍帥炫耀,手如變形蟲一般地扭曲甩動,周圍多少觀眾都有疑惑與偷笑之聲。而在樂曲的進行,速度的掌握、重音的安排、力道的強弱在根本上都有極嚴重的問題,在此時,我發覺演奏的已不是我所理解的《黃河》了。
第二樂章〈黃河頌〉較簡單,尚能安穩演奏,仍不忘耍帥。第三樂章〈黃河憤〉有較多的變化,但含糊不清、結構鬆散,一段與一段切割太過,已缺乏整體性。到了第四樂章,更有令人意外的進展。
〈保衛黃河〉一段,強調速度與力道。很欣慰的,速度相當完美;但令我不滿的,是獨奏者彈奏得相當具有「暴戾之氣」!大八度的主旋律像是「神風特攻隊」一樣地砸在琴鍵上,該有的和聲與細節已演變成「音塊」,又為了求個人「詮釋」表現,許多快慢強弱做了太「離譜」的處理,如突慢、突弱……。這些都是相當令我不舒服的。
最明顯處,是在《東方紅》樂段之後的間奏,理論上應當是快速的強音,卻一轉成為極慢速的頓音,這可叫人怎麼聯想呀?適應得也太難了。而又最後鋼琴的音階上下行,也有極不準確之感,整體而言,這是一段「不及格」的演出。
若以一百分為滿分,我會刻意地、憤怒地給這齣《黃河》59分──死當!理由很簡單:因為葉孟儒完全有技巧、有能力、有本事把《黃河》這樣的曲子演奏好,而且可以演奏的「特別好」!但他的無厘頭、惡搞之心把《黃河》整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這在心態上就出現了嚴重的問題。號稱俄式的「斯巴達」教育,難道是教人演奏作品時是與樂譜記號背道而馳的嗎?是教人演奏作品時可以隨心所欲嗎?是教人演奏作品時可以自以為是嗎?
要將《黃河》演奏得好,除了高超的技巧外,尚有兩種技巧:其一,了解作品背景、分析曲目情感,若對《黃河》的特殊背景一無所知,是無法演奏好的。現代資訊發達,難道連這一點蒐集資料的功夫都不下嗎?(是的,很多科班生演奏或演唱作品,往往一知半解,甚至不求甚解。)《黃河》考驗的,大部份是演奏家對作品的理解程度。(最簡單的背景分析:文革時期的鋼琴是「封、資、修」產物,是《黃河》的誕生讓藝術家可以繼續彈琴,多少藝術家爭搶著演奏,愛惜彈奏這部作品都來不及了,哪有心思去「惡搞」呢?)
其二,就是不要亂加「個人思想」。承上述的「背景分析」,既做為文革集體作品,想必要表現出集體特色;再者,殷承宗的改編就是為了讓個人技巧得以發揮,若在這部作品上下太多「猛藥」,那則只會導致毒性發作、難看至極了。
再重述的,仍是「心態」問題。之前看過石淑誠、許忠、陳冠宇等人演譯的《黃河》,雖不盡完美,但誠懇老實,有錯音仍能催淚。而如今此景安在?有錯音就算了,還不忘玩耍兩手,自以為帥氣,實倒盡胃口!如果所謂「大師級藝術家」就是要搞這一套,那我看音樂系都得關門,改成「肢體肌肉發展系」算了。真正的藝術情感不是靠表面上那一套,而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然芬芳;許多藝術界的前輩內斂謙卑,長年地贏得觀眾掌聲,反觀好顯耀擺弄之人,僅是馬戲耍猴。
有一位鋼琴演奏家的狀況與葉孟儒相似,便是最近聞名世界的郎朗。郎朗也靠彈《黃河》出名,技巧亦高、程度很好。但我有一天很仔細的聽著他彈奏《黃河》的錄音,才發現也「難聽至極」。許多細節、詮釋、語彙都消失不見了,換來的是一時的莫名興奮與暴力,而大陸樂評界對郎朗的「外表動作」早已批評多日,在此則不詳述。
不知這些案例的累積,能不能成為音樂界墮落的證明?當演奏家只顧自我、炫耀技術、一知半解,卻要表現「細致情感」給觀眾時,我們能接受到多少正確的答案?再者說吧,就人性面而言,忠於音樂作品原著的表現,也是對作曲者基本的尊重與致敬。我在前面用「糟塌」一詞形容這次「惡搞」演出,更多時候,我甚至覺得有些演奏行為是「強姦」了音樂作品、及其創作者。
【請回歸表演藝術的倫理與道德】
幸好,許景淳、殷正洋與北市國附設合唱團演出的《歌謠百年》,是挺振奮人心的,演員與觀眾互動也很好。(雖然,如同鐘耀光另一部作品《臺灣民謠組曲》一樣,把那麼多曲子串得很怪;若分開成為純粹的組曲,或許還好一點。明明是不同曲子,硬要串成一大首,聽著是很吃力的事。)
我們可以思考,這兩位歌手與名旦魏海敏,能夠一出場亮相就能贏得喝彩,而他們的演出也著實讓我們感動,不正是他們誠懇、負責、認真演出的態度嗎?該加的花腔一點兒沒少,但至少演唱的基本盤全部都留住,這時的加花肯定是加分的。又或像殷正洋這麼斯文的歌手演出《向前行》一曲不大恰當,但他的演唱也是極為穩定、妥當,不會炫耀、擺弄,不也讓觀眾聽得如癡如醉嗎?
針對黃某人涉洗錢案,電視臺採訪了她的同學及同學家長,她某同學言道:「音樂系學音樂有些人就是這樣子,有些就是愛擺高架子,音樂領域本來就是比較獨立自我空間,所以有時候就未必會融為一體。」但是,可別忘了,音樂如同戲劇、舞蹈一樣,都是「表演藝術」,既是表演,就應當對觀眾負責!李國修曾言,觀眾不是買票看你搞實驗說理想的。要搞實驗、要談理想,可以!但請先把基本盤顧好,再縱情發揮吧!
否則,若其他人像我一樣,兩個月前就期待至今,又是某樂曲的忠實聽眾,卻見此慘不忍睹之狀,怎消悲意?怎消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