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秤」怎麼唸？

↑《康熙字典》之「秤」字。

　　最近，颱風很愛往臺灣小島遊盪，似乎在炎炎夏日中，這幾個被隆重命名的氣候現象，也到島上渡過暑假。這兩天大家關注的「天秤」颱風，有一小細節引起了我的興趣，就是究竟「秤」這個字，應該怎麼唸？打開臺灣的電視頻道，無不讀「píng（ㄆㄧㄥˊ）」音，但是難道到超市買生鮮過磅時，我們會唸「秤（píng）重」嗎？不對吧！常識都告訴我們唸「chèng（ㄔㄥˋ）」音，但是，卻鮮少聽見有人讀「天秤（chèng）」。想不到，《聯合報》擅自下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

〈閱讀秘書／天秤颱風 要讀作天ㄆㄧㄥ〉
【聯合報╱蔡永彬】

今年第十四號颱風中文譯名「天秤」，中央氣象局預報中心主任鄭明典表示，這個颱風由日本命名，意思是星座「天秤座」；日文原音「TEMBIN」的漢字是「天秤」，加上星座的習慣用字也是「秤」，所以氣象局直接採用日文漢字和發音，秤讀作「ㄆㄧㄥˊ」。

鄭明典說，只要是漢語系國家命名的颱風，有漢字會直接用；如果沒有，氣象局會徵詢專業翻譯人員意見後，由局長核定。

（按此連結到原始頁面。）

　　我不是研究小學的，但單就《聯合報》這篇「閱讀秘書」看來，破綻是很多的。首先，日本將「天秤」發「TEMBIN」音，並無礙於漢語普通話對於「秤」字的讀法，換言之不論是哪個國家的人願意將「秤」字讀作PIN或BIN，只要華語讀「chèng」，也絕對改變不了本來唸法。況且日本人還把「天」字拼作「TEM」啊，難不成我們要省略漢語「天」字的「i（ㄧ）」音嗎？再者，「星座的習慣用字也是『秤』」，那讀音難道會是「píng」嗎？若這個字原本讀「chèng」，縱使再怎麼習慣，也不能積非成是。

　　雖然我對音韻學外行，但查點資料還是馬馬虎虎的。一開始引用《康熙字典》圖片，對於「秤」字的解釋是這樣的：

《廣韻》：昌孕切，稱去聲，正斤兩也。古之奇〈縣令箴〉：如秤之平。《太平御覽》：諸葛亮曰：我心如秤，不能爲人低昂。又，姚崇有〈執秤誡〉。

又，數名。《小爾雅》：斤十謂之衡，衡有半謂之秤，秤二謂之鈞。

《廣韻》：俗稱字。

看出來了嗎？《康熙字典》引用宋代《廣韻》的說法，「昌孕切，稱去聲」，又「俗稱字」，從這個記載看來，讀「chèng」是比較接近的。再翻翻其他韻書，《中原音韻》為「穿母＼庚青韻＼陰平＼稱小韻」、「穿母＼庚青韻＼去聲＼稱小韻」兩種讀音，基本上只有聲調不一樣，但都是「cheng」音；《洪武正韻牋》為「丑正切＼去聲十八敬＼稱小韻」；《分韻撮要》稱較物輕重者讀「穿母＼英韻＼陰平＼稱小韻」、所以稱物之輕重者讀「穿母＼英韻＼陰去＼秤小韻」……（有興趣者可以參考《韻典網》。）基本上，現代漢語將「秤」字讀「chèng」，可自古溯其根本，並無爭議。

　　但哪裡出現了「píng」音呢？中華民國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顯示的東西就有趣了！這本爭議很多的國語辭典，收錄了「chèng」、「píng」兩種讀音，其中：

「chèng」：度量物體重量的器具，同「稱」。

「píng」：衡量物體輕重的工具。如：「天秤」。

這是鬼打牆吧！「度量物體重量的器具」與「衡量物體輕重的工具」究竟差別在哪裡？我看了許久，還沒個明白。怪不得，臺灣的一字多音教育，一直都處於亂七八糟的境界，使得老牌《聯合報》自詡文筆甚佳，也能下出搞不清楚邏輯的結論。

　　同樣是現代辭典，看看《漢語大辭典》的說法吧。《漢語大辭典》中，「秤」字有兩個讀音，但只是聲調不同，分別為「chēng」與「chèng」音。其中：

「chèng」：《廣韻》昌孕切，去證，昌。一、利用杠杆原理量物體輕重的器具。二、古量詞。指十五斤。

「chēng」：《廣韻》處陵切，平蒸，昌。一、用秤量物之輕重。二、權衡；衡量。

所以，無論是「度量物體重量的器具」或「衡量物體輕重的工具」的「秤」，都唸「chèng」，但如果要表示一個動作，那就變成「chēng」。同樣的，這當中與「píng」是沒啥關聯的。倒是從《漢語大辭典》中，也找出了讀「píng」音的可能：

【天秤】：衡器。即天平。老舍 《四世同堂》四七：「他心中的天秤恰好兩邊一樣高了。」參見「天平」。

【天平】：一、衡器。杠杆兩頭懸以盤，一盤置所稱物，一盤置砝碼，以稱物體。現代天平靈敏度甚高，多用於實驗室等。［元］無名氏《陳州糶米》第一摺：「拿來上天平彈著，少少少，你這銀子則十四兩。」《儒林外史》第三二回：「而今這銀子在這裏，拿天平來請少爺當面兌。」二、泛指衡量的標准、尺度。艾青〈《艾青詩選》自序〉：「人人心中都有一架衡量語言的天平。」

有意思吧！「天秤」與「天平」是同意詞，當然「平」字唸「píng」是沒爭議的，但即便是同義詞，也不能以為「秤」「平」同音。就像高興、快樂同義，但各有各的唸法。

　　《聯合報》搬出「天秤座」星座名稱的自以為專業說法，那我們再繼續挖看看吧。《現代漢語詞典》說：

【天秤座】：tiānchèngzuò［名］黃道十二星座之一。

以為「天秤」、「天秤座」唸作「tiānpíng」，是被同義的「天平」影響了。如果堅持要使用「tiānpíng」讀音，那必須使用「天平」寫法；相對的，如果要堅持「天秤」漢字，必須使用「tiānchèng」讀音，這跟日不日本、星不星座，一點關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