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滿意的名不副實——中國武警男聲合唱團歷代軍歌交響合唱音樂會觀後感

（本文刊登於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網站「四海聲評」欄目，2017年4月20日。）

【演出資訊】
演出節目：《向前、向前、向前》──中國武警男聲合唱團歷代軍歌交響合唱音樂會
演出單位：中國武警男聲合唱團、中國武警交響樂團
演出人員：于海（指揮）等
本文依據：公元2017年4月14日下午19時30分於（北京）國家大劇院音樂廳

【觀後感】

今（2017）年適逢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九十週年，與此相關之文藝節目，逐步於舞臺上與大陸各地觀眾見面。在合唱領域表現出色的中國武警男聲合唱團，聯袂武警交響樂團，於春時京城獻上一齣名喚《向前、向前、向前》的「歷代軍歌交響合唱音樂會」，作為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政治工作部文工團對建軍九十週年的獻禮。

不出所料地，國家大劇院音樂廳匯集許多手持贈票的觀眾，人群以中老年為多，又不少係軍人及家眷動員，或團體參訪者。像筆者這樣純屬興趣、自費購票前來「朝聖」者，較為少見。節目進行期間，雖觀眾偶有交談聲，但整體觀演秩序尚佳，就此政宣晚會類節目而言實屬難得。

之所以言「名不副實」，是節目宣稱將展演「歷代軍歌」，但曲目構成並不足以窺視中國歷代軍歌發展歷程。上半場，以「古代」軍歌為主，可所謂「古代」軍歌，是擇數篇與軍事有關之中國古典詩詞，委託專人新創作曲而成，如選自《詩經》的〈無衣〉、屈原作詞的〈國殤〉、劉邦作詞的〈大風歌〉、曹植作詞的〈白馬篇〉等，作曲者則有張筱真、郭曉天、施萬春等。據主持人介紹，這些作品屬於中共軍方近期較具份量的文藝工程，以呼應習近平號召「發揚民族優良傳統、宏揚民族英雄精神」。另外，還演出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歌舞團所作歌劇《木蘭詩篇》的選段，與著名歌曲〈滿江紅〉、戚繼光〈凱歌〉、黃遵憲〈二十四軍軍歌〉等。

部分「古代」軍歌曲目，在演出前加上箏伴奏的男聲朗誦，更添文學性，有引導情緒的作用。令人好奇的，是原列入節目單中的〈捲珠簾〉〈將軍令〉二首曲目，實際未演，亦無解釋，只能推測此舉是為節省演出時間，或因考慮演出效果而取消。

這些「古代」軍歌，曲風大多使用「中國風格」旋律，試圖擬古。〈無衣〉還配上戰鼓長擂，此音響與身著現代軍裝的樂師及歌手搭配起來，別有一番趣味。〈白馬篇〉則有周杰倫歌曲的影子，散發濃郁的流行通俗調性。（順帶一提，〈菊花臺〉也是武警男聲合唱團的保留曲目。）至於中共軍方視為「文藝精品」的《木蘭詩篇》選段（彭麗媛曾演出該劇女主角），改寫自〈木蘭詩〉的歌詞並不成功，曲調也是移植自豫劇及其它地方戲曲音樂，聽起來卻不如原豫劇來得直接精緻，且幾位身著「有點奇怪的木蘭裝」的民族女高音，演唱音量與音色亦有待加強。

下半場的節目，則以紅軍長征（如〈七律‧長征〉）、對日抗戰（如〈在太行山上〉〈游擊隊歌〉〈保衛黃河〉）、國共內戰（如《紅色娘子軍》選段）及解放後（如二胡曲〈戰馬奔騰〉、〈志願軍戰歌〉〈我的祖國〉及近期編創但歌詞很俗的〈就為打勝仗〉）的曲目為主，缺乏「國民革命軍」的作品，甚至沒有共軍更加優秀的軍歌（如〈新四軍歌〉〈我愛祖國的藍天〉等），在「歷代」的主題上，便說不大通了。

殊不知，這麼一臺目的明確的音樂會，表演效果仍是令人滿意的！中國武警男聲合唱團，其組織形式源自蘇聯紅軍合唱團、北韓人民軍功勳合唱團，效其發展而成，至今已發行四張專輯、更曾拿下「青歌賽」大獎。現場看來，武警男聲合唱團在音量、音色上實力堅強，和諧有默契，但凡有形體動作處亦精確實在，演出投入，舉手投足都有軍人氣概，令人印象深刻、深覺震撼。雖然，在演唱風格上，武警男聲合唱團仍是以偏重強硬為主（在〈保衛黃河〉一段尤為明顯），但一來這是軍人藝團，二來部分抒情曲目上也不全是戾氣，故整體稱得上很有水準，感動人心。

武警交響樂團的伴奏也值得稱讚！以職業樂團來說，武警交響樂團的編制不算大（弦樂為十、八、六、五、四配置），但與筆者觀賞過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交響樂團、中華民國國防部示範樂隊等軍方樂團比較起來，武警交響樂團的管弦演奏表現，最為平衡勻稱。（雖然，銅管聲部的表現仍過於暴力。）有趣的是，擔任演出指揮的，是隸屬於解放軍的著名軍樂指揮、擔任過多次閱兵軍樂隊總指揮任務的于海，而非出自武警系統的人手。又于指揮劃拍清楚方正，其執棒下的合唱團、樂團，所表現紅色軍樂作品，味道甚是純正。

美中不足的，除了聽不到更全面的「歷代」軍樂作品以外，還有一些演出方面待改進的問題：如《紅色娘子軍》演唱〈娘子軍連歌〉的九位民族聲樂女高音，音量、音色太過差勁，甚至不如後半段唱〈軍民團結一家親〉的四位民聲女高音。〈戰馬奔騰〉的二胡獨奏未用擴音，導致聲音全被管弦樂隊蓋過，更因樂隊與獨奏無法互相找到彼此，產生節奏落差現象。這可能是武警文工團希望呈現一臺「不插電」的原聲音樂會，原先一番美意伴隨而來的反面效應吧。此外，折頁節目單上多處錯字（如「周巍峙」誤作「周巍寺」、「和聲」誤作「合聲」等），及〈滿江紅〉作曲者考證不周詳的瑕疵，則有待修正。

現場多數觀眾的認真投入與熱烈回饋，是筆者原未想到的。節目進行到〈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時，觀眾主動擊掌打起節拍，也看到堂座不少中老年人，開口淺唱。隨後由著名民聲女高音、實力魅力兼具的李瓊演唱〈我的祖國〉，更使氣氛沸騰，不知是勾起觀眾回憶，還是使當今複雜的中國大陸民族情緒，找到一個宣洩口。在〈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之後，全場起立合唱〈義勇軍進行曲〉，大伙兒十分配合且興緻高昂，歌聲嘹亮，共同完成一次十分難得且圓滿的「表演」。

以軍隊文藝來說，《向前、向前、向前》是一齣誠意十足、製作用心的節目，在確保演出藝術品質之餘，還添加戲劇、舞蹈元素，盡可能貼近觀眾欣賞品味，既吻合主旋律要求，又紮實藝團名聲，理想地發展軍隊特色文藝。撇開政治意識形態，單純以欣賞激勵人心、英勇尚武的作品來說，這齣音樂會是成功的，也很有觀賞性，值得持續發展。當然，若能更客觀地選演「歷代」軍歌，那就更令人佩服及讚歎了！期待，武警男聲合唱團及交響樂團，未來有更驚豔的發展成就。